仿写山中访友作文(浅析《山中访友》的山水文化渗透)
早在千百年前,我国的先民们就信奉山川有神、草木有灵。天地、人物之间存在“感应”,于是自然界中的一花一草,一山一石在历代中国文人的眼中就变得格外明媚生动起来。早在《诗经》中就有许多以山水起兴的诗篇,如《崧高》中的“崧高维岳,峻极于天”;《蒹葭》中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等,成为古代山水诗发展的最初源头。而在后世文学的嬗变中,山川草木、鸟啼花香更是成为人们的精神寄托,具有抚慰灵魂和提升灵性的作用,从而逐渐演化成了一种山水文化,催生出了许多优秀的艺术创作。选入人教版语文六年级上册的课文《山中访友》同样体现了我国的山水文学特点,散发着浓厚的山水文化气息,这种文化渗透在《山中访友》的写作手法和思想内涵方面展现的淋漓尽致。
“走出门,就与微风撞个满怀,风中含着露水和栀子花的气息。早晨,好清爽!” 文章一开篇就奠定了轻快雅致的基调,读者仿佛也感到了清风入怀,露水含香,此时便有多少烦恼也会为之一抛,只想卸下所有的尘世喧嚣,带着一颗赤子之心融入自然生命之中。果然,作者也是如此所想,于是“不坐车,不邀游伴,也不带什么礼物”,只带着“满怀的好心情”独去山中采幽访友。这友是谁呢?难道真是山中的某位隐逸高士?随着作者的脚步,读者顿时明了,哦,原来是那山中的古石桥,啼鸣的鸟儿,晶莹的露珠,青葱的树木,清凉的山泉,汩汩的溪流,飞流的瀑布,陡峭的山崖……在作者的眼中,山川草木,露珠飞鸟皆是有情之物,都和作者是密友,是知己,可以倾诉,可以神交,可以喁喁私语。
随着作者笔下事物的一一呈现,我们会发现那些自然生命已经和游山的作者渐渐密不可分,甚至到了物我同一的境界。这种写作手法正是我国山水审美观的直接体现。古人的山水意识,到了唐代便进入本体论时代,强调人的本体与山水本体的合二为一,达到物我同化的审美境界。宋代则把我国古代山水游记推上高峰。在柳宗元的山水观念中,山水的关系已不存在主次之别,而是对应的相亲关系,主客体已融为一体,使自己从形体到心灵都融化在山水之中。[1]如柳宗元在《钴鉧潭西小丘记》中这样写道:“清泠之状与目谋,瀴瀴之声与耳谋,悠然而虚者与神谋,渊然而静者与心谋。”客观的景物与主观的感受相互融合,密不可分。清代曹雪芹借林黛玉之口吟出“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的名句,同样是把客观的景物融入主观的感受当中。到了现代,我国的山水散文又深深受到西方的浪漫主义思潮影响,如卢梭就提出了“回到自然,人的心灵要能映照出自然界中最美的东西。”这些都进一步加深了山水散文中情景交融,物我合一的写作风格。比如郁达夫就把山水当做“家山”、“家水”来描写,冰心在《寄小读者》中说“海好像我的母亲,湖是我的朋友。”
同样,《山中访友》里也随处可见作者与自然的和谐关系,如“你好,清凉的山泉!你捧出一面明镜,是要我重新梳妆吗?你好,汩汩的溪流!你吟诵着一首首小诗,是邀我与你唱和吗?”正所谓“我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看我应如是。”在作者的眼中,每一株草木都是知己,而自己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因此文章以饱含深情的笔墨写道“每一棵树都在望着我。我靠在一棵树上,静静地,仿佛自己也是一棵树。我脚下长出的根须,深深扎进泥土和岩层;头发长成树冠,胳膊变成树枝,血液变成树的汁液,在年轮里旋转、流淌。”还有什么能比化身为自然生命的一员更能表达出对天地造物的无限虔敬和亲近之意呢?在这里,作者把物我合一的写作手法发挥到了极致,那是血浓于水的亲密,灵魂的高度契合!
好文犹如美人,仅有外在之美还不够,内涵品质也需上乘,思想性是衡量文章的重要尺度之一。从古至今,描山绘水的佳作虽然琳琅满目,气象万千,但表达的思想文化倾向却不同。有的山水游记主要重在表达遇挫后彷徨者的心灵困境,试图以亲近自然的方式逃离喧嚣的尘世,在山川草木中舒缓自己的忧闷之情;有的重在感悟自然,寻求一种与世俗生活截然不同的隐逸之情,寻求心灵的安闲与宁静;还有的作品在体味自然生灵之美的同时,以一种更深邃的思想探寻生命、历史、文化等纵深层面的内涵,从而既获得情趣的陶冶又升华了人格的境界。李汉荣先生的散文风格就比较偏向于最后一种,《山中访友》处处体现了这种精神渗透。
英国诗人库泊说:“上帝创造了乡村,人类创造了城市。”在比乡村更原始的幽谷深峡中,作者通过和自然造物的心灵对话获得了无上的智慧启迪——关于历史,关于生命,关于文明。文中最能体现作者对历史文明和生命奥义探寻与思考的地方有三处——老桥、落下的花、叶和石块的描写。文中写道“啊,老桥,你如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在这涧水上站了几百年了吧?你把多少人渡过对岸,滚滚河水流向远方,你弓着腰,俯身凝望着那水中的人影、鱼影、月影。岁月悠悠,波光明灭,泡沫聚散,唯有你依然如旧。”在这里,作者移情于一座老石桥,把石桥视作一位历经世事,饱经沧桑的老人。这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那段过往的岁月中都出现过哪些人?发生过哪些事?中国文人的想法总是相似的,类似的问题早在千年前的唐代就曾有人深思过。诗人张若虚不就曾问道:“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继而又感慨:“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草木枯荣,不过一秋。人生短暂,譬如朝露。所以连旷达的苏东坡都会叹息:“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和宇宙自然相比,人类是如此的年轻。年轻到我们还没有弄懂生命与时间的本质究竟是什么。于是,作者便捧起落花,轻嗅属于自然的气息;拾起一片落叶,抚摸上面的纹理,犹如稚子摩挲着造物主的指纹,用心灵读着造物主手中的无字天书;捧起一块石头,轻轻敲击,聆听来自“远古火山爆发的声浪”和“时间的隆隆回声”,那是“自远古洪荒的声音”!生活在钢筋水泥中的人们是无法看见和听见这一切的。灵感的花朵,因为贫血而枯萎,失去了天真与灵性。所以我们需要适时地走出去,如作者一般真诚地拜访山峦,拙石,原野,落花—那些造物主最原始的作品,如同拜访一位位好友,让蒙尘的心魂在自然的灵光中沐浴,提升智慧,涤荡心神。著名的巴西作家保罗·柯艾略说:“当你发现书写宇宙、历史的手和书写生命的手是同一只手的时候,你便不会再感到畏惧。”古今中外,真理总是相通。
最后,一场山雨不期而至,让作者这次入山访友之行愈发锦上添花。雨水滋润着山中的一切,而作者与读者此时的心灵不也正如被洗礼过了一般,益发清明,通透了起来吗?于是,待到云收雨歇,作者便满载着入山“访友”的收获,在优美的月光下归去。文章至此完结,但那袅袅余韵却会在读者们的心中绕梁三日,回味无穷。这正是“此日足可惜,此酒何足尝。入山访友去,共分一日光。”
读李汉荣先生的散文,总能使人感到作者思想的深邃、情感的纯粹和语言的精致,这也正是构成李汉荣散文魅力的三个要素。他的散文有着鲜明而浓郁的诗化倾向,并且注重从内在感觉的层面去挖掘寻常人事、物象背后的意蕴,探寻历史、文化、自然,生命等深层次领域的本质,使作品笼罩着幽邃的思想光芒。而这些本身也是我国山水文化的一部分,领略好文化内涵是解读山水散文的一把钥匙!